父親和他的花椒樹

        “現在的人真能行!那些剪掉不用的椒樹枝、果樹枝都能粉碎壓縮做成什么可以替代天然氣的能源。”上周末回娘家，剛坐下父親就興沖沖地對我說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爸，你這消息可真靈通呀!”因為這個消息我也是剛聽說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爸這兩天又聽說三甲村的一個姓段的兩畝花椒地產量八九百斤，還說哪天去看看，學習學習人家怎么管理的。”坐在一旁的母親插話說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用說，這些肯定又是父親從網上得到的消息。自從去年父親學會用智能手機，查百度，瀏覽網頁，父親一下子成了他那幫老伙計里的百事通。就是從網上，父親知道了花椒精油、花椒茶、花椒護膚品、花椒油樹脂等等一系列花椒深加工產品。

        父親今年七十三了，年過古稀的他栽植花椒樹已有三十多年了。記得八十年代初，剛承包的地畔邊有兩棵花椒樹，那時父親為了幾個吃不飽飯的兒女，最大限度地利用好土地，自作主張準備挖掉花椒樹，后來在母親的阻攔下，留了一棵，平日里花椒葉分給左鄰右舍叔嬸伯娘，給缺油少鹽的面食中增加一點味道，而花椒就當作廚房的日常調料。由于不受待見，那棵孤獨的花椒樹一直肆意生長，父親偶爾把它伸向地里的枝條修剪一下，保證它不越界影響地里的“正主”。記得那時父親常常念叨，要不是那棵花椒樹，他的小麥要多收多少。后來有一年，由于實在太窮，父親就把多余的花椒拿到城里集市賣了補貼家用，誰也沒有想到，那一包不起眼的花椒賣了十幾塊錢，母親喜出望外，而父親就在那一次的城里之行后萌出了種植花椒的愿望。那時的信息不發(fā)達，交通也不像現在這樣方便，當聽說縣城北有人已經開始種花椒后，父親三次北上考察，終于從盤龍山里帶回了一批花椒苗，也帶回了一本《經濟作物種植大全》。當年冬天花椒苗就種在了精心修好的梯田里，隨后的兩三年，父親夜里看他的《經濟作物種植大全》，白天只要有時間，就窩在花椒地里，除草、松土、施肥、精心務弄，唯恐那一步沒做到位，耽誤了他的花椒苗的生長，畢竟那承載著我們姊妹幾個上學的費用，承載著年關將至父母對幾個孩子的慈愛之心。

        記得第一年花椒掛果的時候，父母帶著我們姊妹幾個提籠子帶著剪刀(那時候大家就是用剪刀采摘的)，每天踏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開始了一天的采摘，臉曬黑了頂個濕毛巾，手扎破了繼續(xù)摘。在父母的眼里，那紅彤彤的花椒就是沉甸甸的錢串串，而花椒樹就是一家人脫貧致富的希望啊。隨后的幾年，花椒價格也不負眾望一路走高，村里陸陸續(xù)續(xù)有人家也開始種植花椒，而父親那時也已儼然成了村里的行家，經常有人上門問一畝地種多少苗子，什么時候施肥，什么情況下打藥，什么時候剪枝，怎么剪等等，而父親總是不厭其煩地一一回答。到九十年代初，村里家家戶戶壟畔上、旱塬上、新修的溝溝坎坎里都種上了一排排、一行行的花椒樹，每到暑期花椒收獲的季節(jié)，整個村子都浸潤在花椒的清香中。

        九十年代中期，正當壯年的父親又一舉承包了村里的大片荒坡，準備大面積種植花椒。那幾年只要有時間，父母整天沒日沒夜的泡在地里，镢、鋤、尖頭鎬各種工具一起上，鏟除了各種各樣的雜草，修好了一壟壟梯田，羊腸小道也依著山勢一路修到了坡頂。為了保證花椒的品質，父親親自選種、育苗。經過近三年的辛苦勞作，硬是把昔日村里雜草叢生的荒坡打造成了“花果山”，新栽的花椒苗沿著梯田層層疊疊迎風飛舞，因地制宜嫁接的梨樹、棗樹，柿子樹一到秋天碩果累累，父親也成了村里少有的花椒種植大戶。但因為土質及靠天吃飯等多種原因，花椒的產量始終不能上去，但花椒依然是父母重要的經濟來源。依賴著花椒的收入，那幾年，妹妹上了學、弟弟娶妻生子開門面、父親也給家里添置了各種家用電器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二十多年來，我們姊妹幾個也開枝散葉，各自在城里打工、上班、安家，但父母依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守著他們的花椒樹。母親的背越來越駝了，父親的體力也大不如前，但誰也說服不了他們進城安享晚年。曾經承載一家人重要經濟來源的那大片坡地花椒也給了別人，父母就留了一畝多的平塬旱地花椒樹作為他們日常的“鍛煉”基地。前年，村里新修農田水利，水管修到了田間地頭，清亮亮的水滋潤著各家各戶的花椒樹，曾經靠天吃飯的旱塬也比以往更加生機勃勃，父母也更離不開他的花椒地了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昨晚和父母視頻聊天，父親一臉興奮：“我都去三甲村看了，人家的花椒已經摘完了，沒見到主人，但花椒地去了，還是有收獲，他家的花椒樹一看就比咱管得精細，也修剪得好，地面鋪了黑色防草膜，省工，咱家的花椒樹還是枝條太多，所以產量低，我準備今年冬天把咱家那花椒樹下狠心多去掉一些旁枝，保證枝條通風好，以后還是要相信科學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個工作量太大了，你和媽把現有的花椒地收拾好就行，弟弟又不指望你那收入，再說現在周圍的縣市種花椒的太多了……”不想讓年邁的父親在田間過于操勞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沒事的，人閑著也還容易有毛病。咱們韓城的水土適合種花椒，花椒品質好，名氣也出去了，再說現在還有那么多的花椒深加工產品，政府也在給找各種出路，以后不用愁的。”一臉滄桑的父親對于以后的生活無限向往，看來不服老的父親已經為他的晚年生活做足了打算……